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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兆和笔墨形质的内涵

      作者:汲平2011-11-01 16:08:02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参加“纪念蒋兆和先生”的讨论会,准备发言时,我就想:别是耽误别人的时间吧?我感兴趣的东西,人家有兴趣吗?这还不像出版文集,写完了尽可插到里边去,不必在乎别人是否真的去读,反正有那么多好的呢。



          有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吗?其实没有。比如我看蒋兆和的《流民图》,就是看《流民图》,看画面中的那种感觉,完全是作品在把握着我。这是我的兴趣。有时还很容易就进入到细节的分析之中:这只手是怎么画的呢?那块墨色染了几遍?至于画外的情况,包括作者的身世、作品的创作背景和有谁做过什么样的评论等等,一点也没有在意。奇怪吗?甚至我觉得,对我们而言,作者是不存在的。事实上呢,我们仅仅见到作品——见到《流民图》,见到他作品中流浪街头巷角的种种“人物”。蒋兆和作为作者,他退出了,消失在他描绘的那些人物的灵魂和血肉之中,因此,他的存在只能是依靠作品了。



          绘画的表达方式是直观的,所有的造型艺术都有这个特点。看来,我们在这类作品前,只要注意画面,一般说来,作者表达的意思也就清楚了。当然我们知道,艺术作品有许多含义,它不会是简单、浅白的某种意思的说明。关于这些,要看作者的能力,看他运用语言的技巧,能把事情说到哪个层面。总之,作者只能通过作品来说话,作品之外的宣传,就像电视里的广告词,不会改变产品的一点点质量。



          我对于蒋兆和先生的了解太少了,原因也在于我不喜欢考据学,觉得那种方法在审美上对于我们没有帮助。我喜欢直接地对着画面,看到的就是全部,没有看到的对于我就不起作用了。



          蒋兆和先生的作品给我们以什么样的启示呢?首先,我感到他的作品宏大和笔墨充满诗性。宏大,是一种气魄,一种胸怀,不是画幅大小;诗性呢,显然不是抒情式的那种。这两个“不是”在实际中,往往遮蔽着作品的本质。大小是内容需要,无需多讲;而抒情诗人的歌声像抚慰剂,一擦上心里就剩下了自己。蒋兆和的笔墨使人颤栗、恐怖、是可怕的一种东西,它负载着世道的艰辛和苦难——个人的申诉不会有这样的力量,于是,我们听到了一个社会的喘息之声。也许这个原因吧,在他的作品前,常常听到关于悲剧的议论,这一点我有不同的意见,多说几句。我们谈悲剧,一般是指古希腊的悲剧,在哲学界对悲剧的解释有着特定的概念。拿尼采来说,他的理论是对命运、对酒神和日神、对醉的本质的理解,其内容有着形而上的意义。我们谈悲剧,可能不是这类问题的思考,更多的是出于中国人的习惯,关注对悲伤、哀痛的苦事的描述。应该说的是,这没什么不好。蒋兆和的作品印证的是中国人生活的一段悲惨境况和遭遇的灾祸,绘画成了他必要的生存方式,也成了他与自己与社会对话的工具。他在1941年的“自序”中,就做过表述:“处于荒灾混乱之际,穷乡僻壤之区……惟性喜美术……于今十余年来,靠此糊口……茫茫的前途,走不尽的沙漠,给予我漂泊的生活中,借此一枝颓笔描写我心灵中一点感慨……”这段话,我们看出了他心中的万般无奈。接下去还有:“我将起始栽种一根生命的树子,纵然不开花,不结实……我的精神,仍是永远的埋藏于这个艺术的园里。”他把心事说得清清楚楚,看到的人都会感到难过。值得欣慰的是,在今天里,我们看到了他生命长起的那棵大树,就是不知他自己是否也能看得到?



          关于绘画的造型,这是我要说的另一个问题。蒋兆和的作品有着鲜明的特色,无论放到哪里,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是什么原因呢?我以为概括起来说,就是:具体。有些画面,我们感到像是有对象的写生,这一点非常重要,是蒋兆和艺术的生命,它可以长久不衰,靠的也是这个。我们想想现在的展览,作品多得不可数了,可是,使人感动的作品呢?刚刚过后,谁都不记得了。如果我们能看到展览的宣传和媒体上发表的消息,一定会为之振奋的:无论多大的事,都说得头头是道,轰动啊、引起巨大反响啊、填补空白啊,等等,并且每次都有言犹未尽的感觉——没有说透。种种的观念、理论和新想法绕来绕去,不好好说话成了现在的时髦。是什么东西把我们卡住了?弄得成了这样?看看蒋兆和的作品,我觉得就不难回答了。他“借一枝颓笔描写心灵中的一点感慨”,表达的是自己的感受,是自己的感动——为了慰藉心灵。那么,我们看到了,也看懂了他的一番表达,如泣如诉,我们为之也感动了。



          蒋兆和用他的作品为我们证实了一种存在,在审美意义上,有着非常值得研究的内容,但是,我想回到我的话题,就是他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达到“效果”。我刚说完,是一种造型上的具体——不是靠概念表达思想,是通过具体的形象说话。稍有绘画常识的人不难看出,蒋兆和很注意观察,他画面中那些人物的眼神和嘴角,绝不是随手轻易带过。我们似乎感到他下笔的沉重:把力气和感情集中到一点,看得不准,就无法做到了。也可以把这种意思说成绘画态度,也可以说成是方法,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来源是客观的、自然的。



          我们现在讨论绘画,抽象的、理性的话语太多了,好像不这样,问题就不深刻。实际上,想象的世界不是无边无际,常常会受到自己的限制;自然的、原始的东西才是丰富的、无限的,才是艺术的发生之根——这种观点像老声常弹吧,没有关系,我们说的是问题。蒋兆和把他看到的人物搬到了我们面前,当然是悄悄地注入了他的意识,他的能力在于又隐藏起来,不让我们一下子看到,留余地给我们以阅读。面对这样的一些“人物”,因为他刻画得具体,我们很容易相信了他的存在。于是,那一双双眼神,呆滞的、木然的就望着我们;还有那些嘴,好像不是为了吃饭和说话而生的嘴,这时,我们难免不想:为什么还让他长在那里?



          还有,我注意到,蒋兆和在作品里对于光线的运用,可说是独树一帜。在我们对中国画的认识中,有一种看法谁都知道:由于光线的介入导致中国画的不“中”,降低了它的品性。蒋兆和呢?他的人物画,很难说去掉了那光影会是什么样?也许应该说,是光影成就了蒋兆和。光影是不确实的东西,它是颤动的,是不稳定的。蒋兆和以画家的敏感首先抓住了它——这是对表达辛酸故事非常有利的因素。他把阴影,背光的地方变成线,变成我们通常说的“有意味的线”。就像书法讲究的书写,长短、粗细、流畅、滞涩、或提或按、停停走走,顿顿挫挫,组成了画面的核心,一种“骨法”吧。这些线条支撑着画面,相互拉扯,结构为坚实的框架。与之相连的部分,又用笔“斜扫”,形成一条较为宽阔的过渡,这是蒋兆和最有风格的地方,因此我称为“蒋兆和的忧伤地带”。在这里,他充分地表现他的感情:晃动、闪烁、有些诡秘的光斑散落其中,这不是凭经验可以画出的效果,是依赖感觉——在用笔有一定速度的铺陈中,不经意间留下的空白。这种痕迹,只有中国的纸、中国的笔才可以达到。感觉,我有一次提到了感觉,蒋兆和就是凭感觉找到最适合表现忧伤的语言。当然,心灵的忧伤才有了笔墨的忧伤。我们无法揣度他当时的确切想法——也许这点并不重要。实际上,我们已经见到了他的发现和选择,他的兴趣和中国画的传统表现手法是相背的,别人想不到,也不会那样去想。也因为他的选择,使他成为开宗立派的人物。



          “蒋兆和的忧伤地带”,有着难以说清的内容。作为绘画的表现语言,我们不知它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却知道是一贯始终,好像蒋兆和从来没有改变什么。因此我们说,有着鲜明的徽记和符号意义。这样的一种语言形象,按照绘画的专业的说法,可以理解为是表达明暗交界或者形体转折的结构面,这种认识有其道理,但也容易把问题局限于个人的绘画表达方法和风格上。我以为,我们的研究不该到此为止。谈绘画的风格和样式,过份了,就会把思路引入到追求创造新奇的技术手段上。实际上,这种现象在今天的绘画创作中是相当普遍的。艺术语言——我们说过——在于形式就是内容。蒋兆和的创造,他的笔墨形象越出了画面表现出了抽象的内容,作为一种观念,在语言上的高度概括,显然具有一定的美学价值。正确认识这方面的问题,对于我们学习和理解艺术就有着特殊的意义了。



          蒋兆和的贡献,在绘画语言上的完美和成熟,给我们以深刻的启示。所以我想,如果以此作为一个研究点——不是像我这样的浅陋之谈——从别的层面,比如以理论的方式做以研究,一定会有另外的收获。那么,这就算作后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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