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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鲁就“'89现代艺术大展”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信

      作者:汲平2009-09-07 19:01:43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一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作品《对话》已复制完毕,暂放在北京大山子工作室里。现在我回到了杭州。


          上个月15日,我为《对话》的复制完成,开了一个Party,老栗也来了。他说他正在对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进行修正,提出对我进行采访。这是十五年来他第一次采访我,也是我第一次对他谈了真实的枪击事件发生的经过。


          高名潞先生,记得上次在北京见到您的时候,我提出想看看关于外界是怎么说这件作品的,您说道:“你不需要看任何东西,你是作者,你应该写最真实的东西。”


          每当提笔之机,我内心的感触是难以付之于笔端的,这是一段与我个人的情感生活和中国现代艺术史紧密相连的历史,我无法面对它。


          高名潞先生,在我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用了一种客观的态度,写了那份“关于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的说明”,许多具体的对话和细节我也许有误差,但大的事情我还是清楚的。


          这些天我反复地回忆着当年的情景和我当年的真实心态,感到自己是那么一个随情感而行事的人。导致我做出原作品《对话》的是情感,使我想打那一枪的是情感,导致我十五年没有对外说一句话的是因为情感,而今天我对您,对老栗,对其他人说出枪击事件实情的还是因为情感,当看清这一切的时候,我都不仅在自问自己,这些真实的状态背后和我的内心世界是个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历史的错误该如何解释,就像老栗问我:“当年我把唐宋的名字错放上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出来?”“因为我和他好了。”我的回答一定让你们无法理解。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男性和女性来说,什么是他们(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


          在我写着枪击事件的一系列偶然因素的时候,我不禁在发问自己,在这些所有的偶然性背后,什么是他们的必然,如果从美术史去定位的话,至少有一点:它不是一个有预谋的事件,更不是唐宋策划的事件,唐宋只是和这个事件有关,和作品的产生毫无关系。高名潞先生,如果我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是一个把这一枪的后果想的如此透彻的人,可能就不会去打这一枪了,因为它毕竟是触犯了法律。如果在一个法律健全的国家,我和李松松是会被判刑坐牢的,李松松是借枪者,我是打枪者,而唐宋最多是个知情者。也正因为在中国,在那个年代,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法律观念,而也正因为中国法律的不确定因素,导致这件作品的社会性。


          其实当我在回忆当年的那些事情,许多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的联系是缺一不可的,那一环紧扣一环的看似偶然的事情,缺了那一点都无法形成枪击事件。但贯穿其中有一条主线,那就是内心的需求,因为不管是别人的一个建议、或者是一个提示,你的内心如果没有这个需求,这一切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你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因为到最后的那一刻,是需要你去打这一枪。


          我不知道外界是如何谈论这件作品的,这么多年来我很少看,偶尔看一些,也觉得很陌生,总觉得它们与我没有多大的联系。其实这件作品真正地意义也许就在它的再生性,它是我孕育的生命,但它的外延已超出了作品本身的意义。对我自身来说,它一直延伸到今天,当我再一次复制它的时候,竟然是再一次面对它的时候。十五年前以《对话》为媒介的情感生活,又以《对话》成为结束。如果说有宿命论的话,这简直就是一个怪圈。当唐宋正式提出和我分手以后的半个月,北京来电话要求我复制这件作品。而当唐宋知道此事,又一次想来把握这件作品的时候,我坚决地说出了:“不!”


          高名潞先生,我不知道今天所说的一切,从您们美术史的角度看是一个什么事情,就像您所说的那样,这是两种语境,但我的感触却是那样的茫然。《对话》的确是一件女人做的男人说的作品。


          当你看清某些东西的时候,却是你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而什么是对我重要的呢,什么是真实的呢?如果用当下这个词的话,我没有选择。高名潞先生,艺术与社会,艺术与个人,男人与女人,每个人都在其中寻找一个立足点,我自以为的立足点破灭了,生命的意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我用十五枪去否定了过去的一切的时候,未来对我又意味着什么。还是像当年那样,打完那一枪,但并不太清楚它所产生的后果。


          我说不清楚,当你面对一段历史的时候,那瞬间即逝的感慨又是那样的无奈,人忽然变得很渺小,冥冥之中,你似乎被历史推着走,又似乎和历史在交和,那历史和思想的碎片,在茫然之中,许多点与点的相交与相克,都在告诉着我,历史的客观性与主观性之间的误读,一切都成为可能。每个人;只能在其有限的空间里,用你对生命感悟,去解读自己与他人,同时也面对历史。


          高名潞先生,许多人问我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打枪!”要用一句话来解释是很难的,我在想,艺术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自救,是一种求生的手段,打枪这一形式正好与我内心的需要相吻合,它使我得以暂时地解脱,或许这与心理学有关。


          高名潞先生,我有一个疑问,艺术作品是以人为本?还是以它的意义为本?现代艺术是如何说重要,还是如何做重要?我想这是两条脉络,但第二条线是必须依附在第一条线上。或许有些人是以第二条线为基点来做作品的,我不太清楚。但就我自身而言,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不把那件作品做出来,我不去尽力找枪,我不去打那一枪,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一切,而所有的意义也就无从谈起?而现在有一个现象是策展人在主导艺术家,或许当年我的问题也就在这里,艺术家消失了。


          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肖鲁


          2004年2月4日于杭州下满觉陇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二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在一本台湾出版的《倾向》一书中,有一篇您写的文章是关于八九年那次大展的,有一张照片使我想起了当年的一些状态,照片上唐宋在侃侃而谈,而我低着头坐在旁边。照片的呈现其实是我们当时一个最真实的记录。这是从老栗那儿谈话之后的一天,那天晚上我们在中央美术学院一个宿舍里,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费大为当时也在场,那张照片就是那天拍的。


          其实有一个现象可能也是我造成的,就当时的情况,从东城区拘留所出来,如何解释这件作品是当务之急,虽然我对做这件作品的状态是非常清楚的,但之后的事态发展,根本就不是我在打枪之前所能预料的。这个球溅起的水花之大,已完全使我不知所然。记得当时面对你们理论家,我真有些怯场。而唐宋此时比我清醒发生了什么,他掌握了话语权,他按照他的方式解释这件作品,他成了这件作品的代言人。其实就当时的状态,我真是有点晕,这也是他能介入的一个因素。这十五年没有对外说一句话,其实是一开始我就放弃了话语权。一个巨大的谎言笼罩着这件作品,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件作品,它与我真正的关系其实就是这段情感生活。


          高名潞先生,其实我在想,这个作品之所以有影响,其社会性是它成立的主要因素,但如果让我违心地说,做这件作品之前我就如何如何地预料了未来,那对于我来说是不真实的,因为这一枪只是我投的一个果子而已,而它溅起的水花之大,是在中国这个特定的历史状态之下的产物。


          此致


          敬礼!


          肖鲁


          2004年2月25日于杭州下满觉陇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三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在与您的通话中,您建议以通信的形式来澄清一些事情,并希望我能写点东西。其实人就像一个感应器,不同的心态,所呈现着不同的语境。有时我在想,我在苦苦地寻求其结果是为了什么?是一个公正的说法还是一个自我解脱的途径。我像一个落入深渊的人,在祈求着苍天。在我无法解答一连串问题的同时,只能将自己的内心世界来一一地剖析,因为她离我最近,我能触摸到她的脉搏,我知道她还在存活。


          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构成的,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他们应承担着不同的角色。翻开中国的历史,那一页又一页的阴谋篡权,在其谋大与谋小之间,为一切手段求的开脱之辞,真实有时显的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在这种意识之下,为名利而不择手段是一种天经地义。我是一个不在乎名利的人,今天来问历史讨回本应属于我的名声,是唐宋其行为方式让我看到了一个我无法面对与承受的世界,我从心底里蔑视他的所作所为。我为当年那句“我愿意”加上了一个重重的“不”字。


          西蒙娜·德·波伏瓦在《第二性》中写道:“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而我的体会却是:女人是天生的。女人天生的母性使其有着牺牲自己的本能,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俗话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但是这个天必须是一个真正的天,在这样的天空之下,大地会为之包容一切,天地合一,本应是一个自然的最佳状态,而又何必去翻天呢?高名潞先生,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爱情的执着;是我天性中对虚幻的苛求。从我一次又一次地举枪,可以看出我内心世界所无法承受的极限。人生长于天地之间,他们所有的行为方式都会与自然紧密相连,因果相应,谁都无法改变。人的内心就像是一个原子内核,那个核心点只有你自己知道,它会燃烧,它会发光,同时它也会爆炸。


          肖鲁


          2004-3-19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四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前两天我从父母家搬到面对茶山的一个住所,那迎面扑来的清风使我不由自主地坐下来一口气写了一些文字与您,而一位朋友的来访使我后来怎么也接不上笔。这使我想到了人与自然、作品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所在;即特定状态之下的自然之物。


          窗外下着细雨,耳边听到了清脆的鸟鸣,这久违的气息,使我暂时得到了宁静。我与自然之间找到了一种相知相伴的默契,顺其自然地生,顺其自然地长,人世间的痛苦与欢欣,就像这大自然的气候,瞬息万变。人从生到死是一个自然的规律,生死一线只在一念之间,与其说体验人生,不如说体验生死,在求生的过程中,我似乎找到了生命的某种意义。人生只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用你的心去体验,那其中的甘苦会是那么地真真切切,你能感受到它每一个痛点之所在。自然地、真实地记录下生命中每一个此时此刻,这其中的一切叫它是“艺术”也罢,我不知道。


          高名潞先生,其实每个人都在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解读着人生,每一个人都在寻找那扇能开启智慧的门,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的思维状态是不同的,所以解释的角度也是不一样。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完全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因为所处的环境和人生的轨迹不同,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也许永远会存在着误读,世间的一切灾难或许也就在这误读之间发生。和谐与冲突、理想与现实,也许人类的进步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对抗之中产生。有时我觉得要感谢人生的磨难,它让我没有退路,那求生的欲望使你产生某种力量,去对抗某些你无法承受的东西。


          十五年前的开枪是对着镜子里的我,而今天的开枪是对着真正的我自己。这个过程也许是我真正的成熟过程。其实十五年前的我,还是一个不敢面对外界谈论自己的人,女性的羞涩也许是我真正不敢启齿的原因。我将自己隐藏起来,我的不说其实是我的不敢,那低头不语的照片在告诉着我这一切,这一点在今天我突然找到了答案。高名潞先生,如果要重写这段历史的话,请不要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这一切的一切应该是我造成的,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我在逃避某种东西,我希望爱情能拯救我的灵魂。我对事实的漠然置之,实际上是我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高名潞先生,也许上天需要用一种方式让我明白这一切,它让我必须去面对历史与我之间的关系。在这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面前,不应以个人的恩怨去衡量事实的深浅,是我的不说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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