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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和前卫的标尺是什么?—— 中国现代性的另类逻辑

      作者:汲平2010-01-05 15:32:21 来源:中国雕塑家网

        不少西方朋友经常问我“到底什么才是中国的现代性和中国的前卫?”,或者如何界定中国的当代艺术。最近以来,一些中国策展人也开始试图以“实验艺术”(experimental art)来代替“前卫艺术”或者“先锋艺术”(avant-garde),试图重新界定中国当代艺术。 其意图大概是要质疑,是否我们有必要仍然用“前卫”这一在西方已经过时的概念来定义中国当下的新艺术,或许也有追问中国目前是否还存在“前卫艺术”的意思,或者还有避免与体制冲突的问题。应当说,这种质疑是有意义的。但是,首先,experimental art (实验艺术)之一概念就象“前卫”一样也是从西方来的。至少在1960年代,西方已有不少人用“实验艺术”去界定当代新艺术。我个人认为,“实验”这一概念太被动,因为重要的不是实验本身,而是实验什麽?特别是在目前中国当代艺术的实验方向并不明确的情况下。更重要的是,我们须得接受一个基本的事实前提,即从1980年代始至今的20多年里,中国的艺术家及艺术批评家一直在使用“前卫”一词来定义中国当代新 艺术。这个字眼的使用,包括中国人对它的误解性的运用和西方对中国“前卫艺术”的解释本身已经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史的一个组成部分。

          本文并不打算详细讲述“现代”、“前卫”该词汇是如何被“拿来”并运用到中国当代艺术实践中的全部过程。本文的着眼点在于检验“现代性”和“前卫”的概念意义在中国的独特性,即它们和原先在西方语境中的使用 有什么不同。我们会发现,西方的“现代性”和“前卫”概念不仅和它们所发生的历史社会条件相关,同时也与西方传统的“二元分立“的思维方法有关。但是,我并不想把这一讨论局限在单单的词源学和语义学的问题的讨论上,而宁肯把它看成一个现实问题。因为,这种西方因素继续在塑造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背景中的地位方面发生作用。

          1、西方有两个不同的“现代性”(modernity) 和两个对立的“前卫”(avant-garde)概念。而在中国,“现代性”和“前卫”则是整一性的概念。

          不论在西方还是中国,前卫与现代是一对孪生子。但是,西方理论以两分法来解释“现代性”和“前卫”的,即有两个完全相反的“现代”与“前卫”概念。西方理论中,政治前卫(political avant-garde)对立于文艺前卫(artistic-cultural avant-garde,如Poggioli所说),或者社会学前卫(sociological avant-garde)对立于美学前卫(aesthetic avant-garde,如Burger, Calinescu和Habermas所言 )是最权威和流行的前卫描述和阐释理论基础。根据这一学说,政治前卫的先驱是乌托邦社会学家圣西门(Saint Simon)。他首先将“前卫”这一军事术语用于艺术,主张艺术家应同战士一样,在社会政治中扮演者冲锋陷阵的重要的角色。 而艺术前卫之父(或者现代美学之父)则非浪漫主义旗手波德莱尔莫属。波德莱尔提出了一个新的艺术方向---审美的现代性,以同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物质主义的现代性相抗衡。这种物质主义的现代性主张进步,科学高科技、高消费﹑時間的可計算性等等。它的代表即是中产阶级的媚俗文化。相反波德莱尔的美学现代或者美学前卫则主张艺术家疏离或自我放逐于这一中产阶级物质化社会之外,在象牙之塔中去寻找真、善、美。这种有关现代和美学前卫的描述或多或少地受到青年马克思有关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理论的影响。 马克思主义有关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现象的阐述,由存在主义继续发展,而最终由后现代主义理论所继承,比如,当代流行的“文化产业”的理论(cultural industry)。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常被西方学者用来描绘现代主义者,尤其前卫艺术家们,称他们为反叛资本主义社会的、颓废的少数派。这种新马克思主义的前卫理论也是建筑在两种现代性的二元论的基础之上的。由此推论,正是资本主义的异化造就了前卫艺术的象牙塔,而在这座象牙塔里,艺术家们创造出多种多样的不断自我更新和自我批判的现代主义艺术,他们被标榜为与资本主义现代社会和大众流行文化格格不入的精英艺术。

          自此,美学前卫就成为西方现当代艺术词典中的词条,其主流地位不可撼动。很明显,美学前卫是伴随着审美的现代性诞生的。如哈贝马斯所言:“19世纪出现的浪漫主义精神激发了现代性的意识,而现代性意识将它自己从重重的历史束缚中解脱了出来。而这个才刚刚过去的现代主义不过加倍地掘宽了传统与现在之间的鸿沟”,而我们(西方人),如哈贝马斯所言,“从某种程度上讲,仍然与那个刚刚逝去的美学的现代性处在同一个时代”。

          不仅如此。例如,哈贝马斯还认为,美学的现代性与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性,这两种现代性之间的分野,就是最初由法国启蒙哲学家所倡导的社会现代化工程的结果。 这项社会现代化工程,在马克斯?韦伯(Max Weber)那里亦被称作“理性化”(或工具理性)(rationalization)。韦伯认为文化的现代性的特征是将宗教和形而上学的内容肢解为三个独立的领域,即科学、道德和艺术,而每一个领域都由此领域中禀赋异于常人的高人专家掌控。其导致的结果就是文化专家和大众之间的距离拉大。科学、道德和艺术的分裂导致了不同领域专家之间的独立、疏离以及学科话语的形成。而正是康德的美学和黑格尔的三段论的美术史学将美学和艺术从传统哲学和神学中解放出来。才有了现代西方艺术史学和批评的诞生。而正是这种诸学科、思想领域之间的分立/疏离奠定了现代西方对于审美现代性和美学前卫的研究的哲学和史学基础。

          总之,西方前卫和现代性理论向我们展示的是二元论的一幅画面。其中,政治前卫只关注政治和意识形态,是反审美的;同时审美前卫只追求“为艺术而艺术”——一如当初波德莱尔在19世纪中所首先倡导,并此后成为20世纪前40年的“正统前卫”(canonized avant-garde),或者“历史前卫”(historical avant-garde)运动的主要推动力。这种纯粹视觉革命的动力造就了我们所说的西方现代主义。而它的代表学说就是Greenberg 的现代主义的“艺术是艺术本身”的艺术进化论。艺术的高度独立自主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诞生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它是西方现代化进程之始科学、道德、艺术分裂的衍生物。
        而且,美学的前卫亦伴随着一个主导思想而来的则是反艺术和反传统。因为美学的前卫的哲学理念是把自己限制在艺术形式的独立发展和革新的历史逻辑之中的。

          尽管早期“现代性”的精英主义的艺术理念、疏离大众的倾向已经被后现代主义的波普意识代替。纯视觉的进化论也被平行挪用传统和当代视觉资源的拼凑风格主义所彻底颠覆。而“前卫”一词,在1970年代西方对现代主义的一片声讨中已经死亡,但上述的有关两种前卫和现代性的“旧理论”仍然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一些西方研究中国现当代艺术的美术史专家和批评家的讨论和判断。这种二元分立的理论似乎在西方的当代艺术批评中已经没有太多的市场,但在评论非西方的特别是苏联东欧和中国的当代艺术时却仍能排上用场。一个流行的说法即是,后者的前卫性应当是与正统的西方美学前卫主义有别的政治前卫。

          举一个较早的例子。邦尼·麦克多卡Bonnie McDougall在其影响广泛的《西方文学理论在现代中国》(发表于1971年)一书中,描述了20 世纪1920、1930 年代中国文学界的主要潮流,并探讨了一些中国作家如郭沫若,郁达夫、沈雁冰等是如何受到西方前卫思想和文学运动如表现主义、未来主义甚至达达主义的影响的。 McDougall最终的结论是,发生在中国上世纪20、30年代的新文化运动,算不上一场前卫运动,同时当时中国的文化背景根本就不会欣赏那种正在西方成长的古怪异常的前卫艺术。表面上的影响只是出于对西方化和现代性的冲动。她所描绘的当时中国与西方文化背景的不同或许是对的。但问题在于她的评判的立脚点却是西方传统的审美学现代性和美学前卫的理论。比如,McDougall给中国新文化运动所作的结论主要包括两点。其一,新文化运动中,并不是全体艺术家加入到反艺术的行列,很多人的 想法还很传统。其二,中国的知识分子一方面为牢固的传统的社会责任感的重负所束缚,另一方面也积极投身到当时的社会活动中,因此无法真正地放弃传统,彻底革命——换句话说,他们太社会化,太政治角色化,缺乏艺术独立的思想和实践,而这恰恰是西方社会中前卫艺术的最主要的特点。 McDougall的观点代表了部分西方学者对现当代中国艺术的普遍看法。他们认为中国现、当代艺术不具备充分自足的美学修辞和话语系统,这是由它自己的社会历史逻辑所决定的。即便中国有前卫艺术,它也只能被看作为“政治前卫”而非能够与西方美学前卫相提并论的它类社会现象。

          但问题是:能否按照中国的当代艺术现象?鉴于在中国现代史上类似西方的艺术和道德宗教分立的现代性从未发生过,那末怎麽能用西方的二元理论和西方的两种前卫的标准去评判、描述中国的现、当代艺术现象呢?还有,西方的审美艺术和非审美艺术对立发展的叙事模式,是否适用于中国现当代艺术?从这个角度出发来看中国的现当代艺术,我们会发现,在中国现代性开始出现之初,艺术即被看作是中国的整一的社会现代性的一部分。它试图整合审美、宗教及政治为一个有机体,因此,它被认作是人的社会化生活的一种和谐方式,而非异化方式。

          2、在中国的背景中,现代性和前卫的概念是整一性的:完全不同于西方的现代人的观念,新的民族国家成为中国现代性和前卫的核心内容。

          英文的“avant-garde”在中国文学中常被译作“先锋”或者在视觉艺术中译作“前卫”。具有军队统帅和先锋官意味的“先锋”一词,长期以来都存在于中国古代典籍当中。比如,《三国演义》中脍炙人口的“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但直到20 世纪30年代,“先锋”这个词才出现在中国的文化领域中。那时,一些受马克思影响的作家开始引用转译自俄语的“先锋”来指代中国当时具有革命性的无产阶级文学。30年代上海左联的激进刊物之一就命名为《先锋》。在30年代以至于后来的80年代,许多“先锋”的同义语词常常被广泛运用,比如“现代”、“新潮”、“新”、“革命”等,用以指代前卫文学和艺术。 虽然“先锋”一词直到1932年才出现在文艺领域,但并不等于在此之前中国的文学和艺术就没有先锋的观念和实践。

          与西方的情形一样,是现代意识促使前卫主义文化艺术出现。然而与上述的西方现代性的理性主义、历史逻辑的延续性和现代性的西方中心主义不同,在中国的现代历史的初始阶段,现代化的工程就不是分裂的,而是一个整体。中国人并不寻求建立在艺术、道德和科学分立之上的艺术的独立和自主,而是将各领域整合:艺术、宗教和科学都需要为一个最优先的前提服务,即民族自强和如何赶超西方现代文明。另一个特点是,一百多年来时时困扰着中国人的一个不可思议的逻辑是如何彻底地切断它本身的历史时间线性的逻辑性,追求彻底和过去的价值观断裂。第三个特点是,强烈的新民族国家的意识导致了一方面在思维空间上不断试图打破传统的地域疆界的园囿(反传统),而另一方面则又体现了强烈的地缘政治色彩的反殖民主义倾向。一个明显的例子是,虽然在二是世纪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但是,每当激进的现代化思潮出现时,长城和黄河必定成为一个批判保守主义的象征靶子。比如鲁迅和80年代的《河殇》对长城的激烈批判,电影《黄土地》对黄河的哭诉与《河殇》对黄色文明的批判和对蓝色文明向往是一致的。中国的现代性与西方相比,其实是最反传统的、最暴力的和最彻底地打破历史逻辑时空的现代性。西方的“反传统”其实只不过是从文艺复兴以来的(另一种西方的权威说法是从17、18世纪的法国启蒙运动开始)艺术人文、新教伦理、和科学革命的逐步发展所造成的自恋式的形式化描述而已。而在实质上,西方的现代性其实是中世纪的基督教的宇宙中心主义的合逻辑的发展,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的合逻辑的结果。 西方现代化的过程与西方中心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形成和完成的过程是一体的。但是,中国的现代性必须得在尽最大可能整合所有的文化方面和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自己的现代化社会,以摆脱在“时间差”的意识表象不断形成的被动的被殖民文化身份。这就决定了我称之为的中国现代性的“整一性”性质(Totality)、它的反历史线性时间逻辑的非理性特点以及西方中心的民族主义的三位一体的特点。或许,这不仅仅是中国的现代化的本质,同时也是许多第三世界的国家的现代性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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